从全球范围看,基础原材料工业规模庞大,生产制造的国家也众多;高精尖的技术和产品,比如化工新材料等,市场容量有限,能自主研制生产的国家和企业也非常稀少,很多都处于寡头垄断的局面。而且基础产业虽然门槛低、利润薄,但回旋空间大,有发展之虞,但往往并没有性命之忧;越往产业形态的高级阶段走,就越危机四伏,越需要高度的谨小慎微。
当前我们国家所追求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和高质量发展,其中一个方向就是要从基础原材料工业向高端制造业转型升级,实现高端的进口替代,打破高精尖技术和产品的寡头垄断局面。但因为高端产品的市场容量往往是有限的,中国新建几个规模项目就可能迅速打破全球既有的供需格局,况且中国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同时也是世界最大的单一市场,因此中国的跨界升级,其实也是对维持了半个多世纪的全球产业和市场格局的一次颠覆与重塑,一定会遭遇到来自上层生态圈的巨大阻力。
中美贸易战打到现在,我们发现先是从贸易脱钩打起,逐渐延伸到科技、汇率、地缘、舆论、文化等层面,美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谋定而后动。更可怕的是,中美大博弈,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是美方理屈且失道,但在这个问题上美国在西方世界自始至终都不缺拥趸,背后的逻辑,无非屁股决定脑袋、利益决定价值观,在对华围堵至少是高技术产业围堵这一块,西方是有一定默契的。高阶经济体对中阶经济体的压制和围堵,高处不胜寒,由此可见一斑。
但中国人有追求发展、追求更美好生活的权力,从产业的中间层跃升到金字塔尖的过程,一定会面临百阻千回、千磨万击,但不这么走更没有出路。要成功跨越过去,需要我们做好充分的准备,需要我们付出异常卓绝的努力,需要我们戒骄戒躁、如履薄冰。国家是如此,化工行业和企业更是如此。
见微知著,从化工新材料产业的规划发展来看,结合上文所论述的产业“四重效应”特征,我们认为应着重把握好四个基本原则:
第一,信仰市场。化工新材料等高科技产业可以靠计划设计出来,但却一定是靠市场孕育生产出来的,信仰市场、确立市场的主导地位必须是一条基本的原则。不光是化工新材料企业人士要信仰市场,我们的产业政策制定者尤其要信仰市场,要自觉地以市场的思维、市场的手段、市场的机制来构建新时期化工新材料的产业政策体系。
信仰市场需要对传统的发展和经营思路进行拨乱反正,尤其是不少国有企业的思路还需要有大的转变。国有企业脱胎于计划经济,依赖政策、信仰政策应该说存在着很大的惯性,由此也带来了抢资源、抢地盘、重要素驱动、重规模速度的思维行为习惯,这个定势要扭转过来可能不是那么容易,但非如此,攻下化工新材料这个“山头”几乎是不可能的。
第二,权益让渡。中国是全球产业体系最全、唯一横跨高中低所有产业层级的国家,这是中国独特国情所决定的,但当前也日益显露出其隐患问题。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一家通吃的独夫思维是要不得的。因此,在我们全力攻坚产业高端化升级的同时,要准备好让渡一部分中低端产业发展的权益,其落脚地就是国际产业转移和产能合作,将相当一部分基础产业转移到海外发展中国家,实现全球布局、全球共建、全球共享。
在这方面,我们提倡向日本学习,世人都知道日本国内经济高度发达,殊不知日本除了本土外在海外还有一个日本,其截止到2018年底对外投资的存量接近10万亿美元,居全球之首,实现了藏富于全球、分散风险于全球。而作为GDP为日本2.5倍、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的中国,同期对外投资总额仅为7万亿美元。
“一带一路”倡议的落地推进,为中国产业全球化布局提供了巨大的历史机遇,也成为落实“双循环”新格局的主平台。目前中国化学工业的产值已占到全球的40%,有权威机构预测将来还会进一步提升到50%,对此我们并不认同。化工是高危高风险产业,即便是发达国家目前也没有彻底解决化工本质安全的问题,安全环保事故时有发生。全球如此庞大的化工产能汇聚在中国,是利是弊可能还需要时间来检验。我们呼吁在做大做强化工新材料等高技术产业的同时,要将国内相当一部分的化工基础产能,以产业链就地培植的方式转移到“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尤其是新兴经济体国家,实现共建共享和布局优化、风险分散。
第三,创新驱动。化工新材料作为产业金字塔尖的明珠,不唯有攻坚克难的精气神,更要有实打实的自主研发创新能力作为支撑。化工新材料是典型的技术密集型产业,技术升级和迭代都很快,没有在自主研发创新上的持续投入和坚持,企业不可能构筑起自己的核心竞争力,也不可能在快速变化的市场环境下形成高门槛、安全垫和防火墙。
不同于十年、二十年以前我们的企业规模普遍偏小,倾向于看短重利、发展让位于生存。但到了现在,全国石化行业仅年营收100亿元以上的特大型企业就有150多家,这些企业普遍已经渡过了严酷的早期生存阶段,着眼于未来中长期的可持续发展,当前完全有条件也有必要做长远的谋划布局,尤其是在自主创新攻关方面应有通盘的规划,拿出真金白银做一些意义重大、影响深远但也很可能“功成不必在我”的布局。
对于广大中小企业而言,单独一家企业开展重大科技创新很难走得通,可以探索以点带面的同业联合创新体模式。以若干业内龙头企业为引领,集结行业中小企业力量,组建以股权为纽带的开放式科研创新平台,直面市场需求、聚焦难点焦点问题,为企业提供定制化的创新和设计方案。在这方面欧美已有成功的实践经验,国内深圳等创新高地也已有萌芽,探索发展的空间很大。
第四,开放气度。化工新材料等高技术产业是市场的产物,必须呼吸着自由开放的气息才能孕育和茁壮成长。化工新材料的先进与否,只有从全球范围来对比衡量才有意义,因此,规划发展好化工新材料产业,同样一定要有放眼世界的眼界和海纳百川的胸怀,包括资本、技术、人才、市场等都必须从全球范围来考量、配置、获取和创造。
中美大博弈,华为公司始终处在“风口浪尖”,是美国政府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但即便如此,任正非反复提醒国人,不要陷入狭隘的民族主义,要将美国政府与美国产业、美国企业区分开来,永远都要积极地去拥抱全世界科技和文明的精华,当然也包括美国科技和文明之精华。作为“中国芯”链条上的重要一环,电子化学品等化工新材料产业同样要有这样的胸怀和气魄,对丰富多彩的世界科技和文明精华,要少一点意识形态的分别与执念,而是要以开放和虚心的态度,学习、借鉴、汲取、采纳、拥抱,为我所用,促进成长。
作者:中国化工报社产业发展研究中心